2014年，78岁的杜老师从教已整60个年头。在这特殊的年份，杜老师的展览和出版物，让我们得以亲近他的艺术。人民美术出版社著名的《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》系列，刚刚编辑出版了杜高杰专集。而除了这几天在定安名都A座5楼陶氏艺术馆举行的《杜高杰迎春书画展》，今年3月和年底，他还将在斯洛伐克北京美术馆和浙江省美术馆举办个展。
1954年，很多人记忆中的那一年，是长江流域的大水之灾。17岁的杜高杰，从贵州师范学院美术专业毕业，孤身一人拿着一纸分配书赶赴浙江大学，从此开始美术教学的一生。
当时，浙大刚刚从大学路迁到邻近西湖的玉泉新校舍，新教学大楼才造了两栋，周围都是一片荒地。好在两年后，他就搬到位于西湖孤山下的“湖天一碧”教师宿舍，深秋的荷影，沉静动人。当时的白堤这一段，还住着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（中国美术学院前身）的师生们，书卷气、艺术气与江南美景，深深打动着出生蜀地的杜高杰。他打了一份报告，进美院深造。
中年之后，自诩“目标明确的爬行主义”的杜高杰，不仅以浙大建筑系西画教授的身份桃李满天下，也早以自己笔下浑厚苍劲的中国画山水闻名全国。加之杜高杰出生于传统书香门第，诗书画兼长，又秉承中国传统文人的温和敦厚，在教育界与美术界备受尊崇。
杜高杰在教学上重视规律与创造，学生们深受其益，他也因此被陆续拥戴为省、市高等院校画会会长。
他学生之广之众，难以计算。从美国迪斯尼的知名建筑师，到全国各地的建筑名家。
上世纪80年代初，他在浙大开办的美学系列讲座广受欢迎；潘云鹤在计算机系读硕士时，还是他中国画选修课上的佼佼者；还有杭州市美协业余美术学校的培训班上，席上所坐的少年，皆是今日赫赫有名的中青年山水画家——何加林、张谷旻、林海钟、张伟平、陈云刚、陈磊等。
而绘画上，他西画、国画并举，博采众长，同行们敬佩他的同时，也笑称他“脚踏两条船”。
著名史论家王伯敏先生，曾这样评价杜高杰的画：
笔墨苍劲有力，不轻浮、不跳跃，如其人；章法稳妥，疏密有致，聚散有序，边角亦周到……
相识58年，王伯敏先生不仅知其画，亦知其人。他在描述杜高杰绘画的同时，也微妙地道出了杜高杰稳稳当当的个性。
艺术上放松自如，是一生的追求
在杜高杰的工作室里，高悬着明代袁宏道的“入理愈深，去趣愈远”。 “理”与“趣”，似乎很难成为一枚硬币的两面。前者是杜高杰的天赋，使得他可以在教学中独创一套、并在艺术之路上自学成家；后者则是他的追求。所以，杜高杰总是谦虚地说，自己最根本的还是个“教书匠”，艺术上放松自如的化境，是他一生要追求的。
这样对自我一分为二的剖析，又显现出他集教授与艺术家于一身的特质——理性客观，而又幽默通达。
17周岁任浙大老师
记者（以下简称记）：听说您17周岁就当浙大老师了，怎么会这么离奇？
杜高杰（以下简称杜）：其实我说不上是天才也说不上有特别的聪颖之处，只不过因为我小时候家庭环境比较好，是四川乐山地区一个五世同堂的书香门第，祖父是晚清秀才，从小我跟着他耳濡目染。7周岁我直接上小学五年级，高中读了两年半，带着红领巾考上了贵州师范学院的美术专业，三年毕业，17周岁。
记：分配到杭州，也是和美术有缘了。
杜：是的。在美术系学的是油画和水彩，没有中国画课，所以我的国画主要是依靠自学的。
到了浙江学习条件很好。1956年，我要求到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（中国美术学院前身）进修。那一年李可染来杭州，有一天看到他在孤山写生，当时并不知道是谁。几天后美院观摩展，才知道这是李可染。石鲁来美院开座谈会，我也去参加了。
浙江省第一届美展我就参加了，省文联最早的国画组我也参加了。
后来我有机会向沙孟海、吴茀之、陆俨少、陆抑非、余任天等先生当面请教。我和陆俨少先生接触得比较多，有张照片是1982年，临平有一次书画活动，我当场向陆先生请教。上面的字是陆先生亲自提的。我曾经写了一首七律，作为拜师的表示，最后两句是“从师恨晚分阴贵，梦在先生画桌边。”
这个教书匠有绝活
记：听说您教学生很有一套。
杜：我这个人从根本上讲是个教书匠，虽然我也搞艺术创作。在教学上，我有两句话：把规律讲透，把方法教活。规律是大法，而具体的小法呢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地而异的。
学生掌握规律后，反而自由了，作品面貌就更多样。
我一直跟学生讲，我是辅导员，真正的导师是经典理论、经典作品、大千世界，这个才是艺术家和艺术教学奉行的“老师”。
记：有没有遇到特别的学生？
杜：我有个很喜欢的学生，现在是浙大建筑设计与理论研究院院长。他来看我时曾对我说，我们造型上用的艺术规律，到现在还是杜老师在美术课上讲的那些。
读书的时候，有一次我给他的水彩画作业打了100分。校长在校门口碰到我，说：“听说你美术课打了100分？”我说，三个理由：第一，达到甚至超越我的教学要求；第二，兄弟院校的美术老师在我这里交流，水平及不上这个学生；第三，这个学生为人谦虚谨慎。
为什么美术就不能打100分呢？我觉得就是要这么震动，要引起大家的注意，这种做法似乎和我一贯的温和个性相反，但我看准了就觉得可以如此。
记：您当年还在市美协业余美术学校教过中国画，现在有不少名家都曾是您的学生，能说说这段吗？
杜：这个班20多个学生，一星期两个晚上，在庆春街的祖庙巷。
他们后来成名成家主要是其他老师的功绩，一定要说的话，我这个班教学的路子算是比较正吧， 当时上课先讲画论，然后临摹或写生，基本的理论依据就是余绍宋的《画法要录》，那本书还是解放前出版的线装书。
后来大家比较熟悉的有何加林、张谷旻、林海钟、张伟平、陈云刚、陈磊等，当时林海钟最小，才12岁，用笔很不错，张谷旻的“网巾水”（国画中形容“波浪”的特殊名词）也很不错。
记：您能聊聊自己的创作吗？
杜：我认为我这个人，讲得通俗一点，不是一块艺术的料。因为我比较严谨、理性。很多同行碰到我，提的建议都是让我放开。
我在我的工作室里挂了八个字，是明代袁宏道的一句话：“入理愈深，去趣愈远。”我的弱点就是没有趣，这是天生的，所以我有一颗闲章是“求趣”。
“群发短信我不回”
记：从一个老师的角度，您对目前中国画创作的观察是什么？
杜：现在中国画最薄弱的是题款，这是画家学养的集中表现，文学、感悟、哲理、书法都在这个里头。徐渭、金农、齐白石等大家，题跋精彩之极，对增强画作艺术感染力起了很大作用。
我现在外出采风旅游，常把作诗当作日记。今年春晚有个节目叫“群发短信我不回”，我接到的短信大多无款，只有一位朋友发来一首自己填的词，我就用《如梦令》和了一首。
记：相信您对很多名家也有自己的观点，能谈谈吗？
杜：我认为面对各种事物都应该有所评价，这会提高你的鉴赏和理论水平。
鉴赏艺术我认为就是四个字：大、小、高、低。境界是不是大，格调是不是高。
齐白石的虾，无论从技术还是艺术层面都到了极致，他是最典型的画修养的画家。
记得他有一张山水画，题跋是“网干酒罢，洗脚上床，休管他门外有斜阳。”还有谁能题得出来？谁敢这么提？
一幅白菜，题跋：“牡丹为花之王，荔枝为果之先，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，何也？”画外意这么充分，你说厉害不厉害？这需要学养和性格相结合。
我过去经常去南山路陆俨少先生家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，是和他一起看张大千《长江万里图》的复制品，他用一口上海话说：“么么子”，指用笔比较单薄。当然张大千是一代名家，但他的特点是全能。
感谢浙江画院院长孙永对本文提供帮助
（本报记者 林梢青/文 吴煌/摄）2014-02-28